這一天，未來婆婆來了電話，拜托她去看看生病中小兒子。

因為極少有機會兩親家一同去國外，尤其暮暮的父母是警署公職人員，公務繁忙，趁這次來美國，離畢業典禮還有幾天，他們被親家拉著四處看看走動。這兩天居然飛去了加拿大，說是兩親家一起去看看那個著名的大瀑布，路途遙遠，一時趕不回來。

未婚夫也趁著這兩天飛去了洛杉磯處理家族集團在美國分部的一個重要事宜。偏偏柏倫住處的傭人請假。電話的時候，柏倫講話興趣缺缺，只說有點感冒，偏偏又拒絕他們調動其他住處的傭人去照顧他。未來婆婆擔心，就拜托暮暮去看看未來小叔子。

婆婆年輕時也留過洋，不是那種保守的人，思想開明，沒有計較叔嫂單獨見面的不便，而且都是年輕人，以後又是一家人，多親近多關心也是好的。

暮暮抱著兩大紙袋的生鮮果蔬到柏倫的住屋的時候，他正在給花園裏的花草澆水，神色專註認真，如他工作時一樣嚴肅。

陽光暖暖的，柔和地灑在他的周身，將他臉龐的側面映襯得與前世一樣英俊溫潤。她傻傻地站著，楞楞地看著，心頭止不住地跳動，悲傷地跳動。她很想哭。

感覺到柵欄外有人，他淡淡地側過頭。見到還在傻傻站著的暮暮，他朝思夜想了幾世的暮暮，淡漠的眼眸頓時散發出溫柔的光彩。

他放下澆水壺，走去柵欄打開門，“暮暮，你來了，”他熟悉自然地喊著她的小名，幾乎展開雙臂，要把她擁入懷。

手臂剛舉在半空中，想到他們之間依舊如前世般無法跨越的溝壑，他怏怏緩緩地放下手臂，隨即又伸過手接過紙袋，淡笑著說：“我不過想幫你拿東西。”

暮暮剎那間收回思緒，聲音有些語無倫次地尷尬：“因為……因為所有人都不在，聽說你這邊的傭人也請了假，婆婆不放心，讓我來看看你。我也不知道該為你做點什麽，不知道你吃的好不好，有沒有按時吃飯，我就買了點東西，我做飯不好吃的，但是也還可以的……”說話聲音越來越小，垂著眸，烏長的眼睫微微顫著，掩不住的緊張。

聽她說出“婆婆”這兩字，他不由地恍神。口中的“婆婆”是他的母親，可她不是為他而喚自己的母親“婆婆”，是為了自己的哥哥，她的未婚夫。

他的心頭再次揪起絲絲的痛，嘴角彎著酸澀的苦笑。“哦，謝謝，麻煩你了。”

廚房寬敞明亮，設計得現代簡潔也不乏華美，風格與前世他在淺水彎住屋的廚房幾近一樣。

暮暮在池邊低頭洗著蔬菜，偶爾會問他：“你喜歡什麽口味？”“喜歡清淡嗎？”

而他誠實的回答總讓她心頭泛起隱痛。

即便重生，歷經萬世，心頭喜好永遠只會有那一個，無論是對食物的品味，對外在的裝飾，還是對心底的愛人。

“你會做飯？”他問。

記憶中的她從不會做飯，在警局的時候會和同事一同去餐廳或叫外賣。收工回家後也只會用速食打發。和他拍拖的那段時間，他日夜操心她的飲食，對她照顧的無微不至。她也就懶懶地享受著他的照顧。那段時間於他最是難忘美好。

此時她正低頭細細切著蔬菜，動作緩慢生疏，差點切到手。她有些無措，擡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笑意羞澀。“你看，其實不太會。上學的時候，我都是吃學校餐廳或者速食。認識他後，他給我做飯。決定結婚後，我就學了一點，可是總是學不好。”

又聽到了關於她和別的男人的只字片語了，這是他幾世的最痛。

愛的人在眼前，可與他總是相隔千山萬水。

他不由分說地拿過菜刀，熟悉地切了起來。

她更加不好意思，“這樣怎麽可以，本來應該是我做飯，你還生著病。”

“我已經好了。能給你做飯，我很開心。”他淡淡地說。

她傻傻在他背後，想幫忙卻無從下手。他對做飯步驟的熟練程度，不比他的哥哥差。可現在的她，歷經了那一夜夢魘的她，其實很清楚，他依舊是那個柏倫，喜歡給暮暮做飯，且因為她是暮暮而喜歡為之做飯的柏倫。

上一世拍拖的那段時間，每當他在廚房忙碌的時候，一有心情，她總喜歡從背後驀然環住他的腰身，將臉懶懶柔柔地貼在他溫熱的背上。他享受這個突襲，有時候任由她環著，有時候放下手中的事情，轉過身，捧起她的臉纏綿輾轉。

都說男人在廚房做飯時的背影最是帥氣有型。他現在在廚房忙碌時的背影，依舊那般地挺拔高挑，穩重淡然。她傻傻看著他的背影，看得恍惚，止不住的心悸，恍若隔世。

她忽然有種沖動，想再次從他背後環住他，將臉貼在他的背上，對他說：“柏倫，我想你了，真的很想你。我沒有忘記過你。”

倏然間的清醒卻提醒了她，遲了，還是遲了。她不是單身的，她有未婚夫了，她要結婚了，依舊是和他的哥哥。她有她要遵守的禮節，他們之間有依舊需要保持的道德距離。

這一世，終究還是遲了。

她的眼眶漸漸模糊，淚水忍不住滑落，她轉過身，悄悄擦去了淚水。

他的廚藝還是那樣好，兩個人，面對面，默默地坐著，靜靜吃著碗裏的飯。他時不時給她夾菜，菜品皆是她上一世的喜好，他從沒有忘記。

她低頭撥著飯，他就擡首註視著她。

她的模樣未曾改變，還是那樣清秀婉約，眉眼間有種淡淡地疏離，眸清淺若水，不明艷卻動人。正是這樣的雙眸，曾在監獄的高墻鐵欄內，在對他回眸的一剎那間，漾撥了他一生的心動，成就了他一世的劫。

“暮暮，”他開口輕喚。

“什麽事，小……”最終“小叔”二字沒有說出口。她說不出口，再也說不出口。她清咳一聲，垂下眸，繼續默默地撥著碗裏的飯。

他的聲音微微顫抖著，卻又下定決心般，對她一字一句傳達著他痛苦至深的祝福：“暮暮，我祝你幸福。只要你能幸福，怎樣都好。這一世不行，還有下一世。我無悔。”

話音落下，他放下碗筷，進去了房間，不再出來。

她的淚水落出眼眶，順著臉頰，滴落進了已涼透的米飯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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